中產階級的新貧恐慌

sco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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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去年,台灣五分之四的家庭可支配所得都縮水了,收入最低的五分之一家庭,更面臨入不敷出的困境;以個人來看,所得最高十分之一的所得,是最低十分之一的六十一倍多。在貧富差距的壓力下,台灣面對前所未有的貧窮問題,中產階級也變成「新貧」階級,感染到擔心愈來愈窮的恐慌氣氛……
在台灣,已經快被大家遺忘的一種感覺--貧窮,像颱風帶來的暴漲洪水,沒有預警地淹到了每一個人家門口。
 多數的台灣人,一直相信明天會更好,只要努力就有機會富有。但去年一連串的統計數字,讓我們不禁開始懷疑這樣的信仰。
 去年第一次,台灣家庭的可支配所得不但沒有成長,反而下降2.5%,從民國八十九年的89萬降為86萬8000元。
 台灣的窮人也變多了,去年低收入戶數成長10.3%,創歷史新高,達15萬3000戶。
 若把台灣所有家庭依可支配所得高低分成五級,有五分之四家庭的所得都倒退。
五分之一的家庭入不敷出
 除第五級家庭可支配所得正成長外,第二級的家庭所得退回到七年前的水準、第三級的倒退五年、第四級倒退四年。而所得最低的第一級家庭,在去年更前所未有面臨了入不敷出的困頓局面。
 根據主計處調查,這134萬戶收入最低的家庭,去年的平均可支配所得(扣除利息和社會保險支出後的所得)只有27.9萬元,比前年31.5萬元下跌11%。不但收入減少,而且入不敷出,消費和可支配所得的比率是101.6%,意思是說,每一百元可支配的所得必須面對101.6元的消費支出。
 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變窮了。有錢人就算面對去年經濟負成長2.18%,所得還是繼續逆勢成長。收入最高的前五分之一家庭,去年可支配所得從174.8萬成長到178.5萬,也是唯一所得成長的一群。
 就在兩萬名勞工頂著三十七度的大太陽,上街頭抗議健保漲價的同一天,敦化南路上,一家英國精品店玻璃門上悄悄貼張三折起的海報,裡頭擠得滿滿都是裝扮入時的少婦。
中產階級嚇到了!
 一雙雙打折後還要五千元以上的鞋子、上萬元的包包,堆得滿坑滿谷,像是夜市拍賣的攤子。平日優雅的店員面對川流不息的顧客,語氣透著些許不耐。
 兩個對比的畫面,反映出台灣面對的一個警訊——貧富差距擴大。去年,台灣收入最高的前五分之一家庭,和最低五分之一家庭的可支配所得差距近六.四倍,金額將近151萬。
 「這樣的差距讓中產階級嚇到了!」台大國家發展研究所副教授辛炳隆說。
 在貧者愈貧的恐慌氣氛中,衣食無虞的廣大中產階級也被感染,擔心未來會變成新貧族。幾位青壯年的國立大學教授都不約而同擔心,「等到我退休時,一定領不到公務員的月退俸,只能靠自己。」
 事實上,引起這陣「新貧恐慌」的,是個人的相對被剝削感。撇開家戶的統計,主計處只針對所得個人的分析顯示,個人的所得差距也在急速擴張中。
 把全台灣的所得者更深入細切成十等分,所得最高前十分之一的人,是所得最低十分之一的61.3倍。這個數字同樣也刷新紀錄。在民國六十五年,這個倍數是16.1倍,民國八十五年是24.4倍,去年也只有38.9倍。
 貧富差距在去年一年之間,急速拉大的重要原因就是,收入最低者的一群人,在資本主義的激烈競爭中,被殘酷地淘汰了。中間的中產階級則是慢慢變窮,只有最有錢的人不怕不景氣,有本事錢滾錢不斷成長,也讓他們的財富佔所有人財富的比例愈來愈大。
 所得最低十分之一的人的全部所得,在民國六十五年還佔所有人所得的1.6%,到去年只剩下0.5%。收入最高前十分之一的所得加總,佔總所得比率則從民國六十五年的25.9%,悄悄升到28.7%。表示台灣所有的財富,近乎有三分之一都進了這十分之一有錢人的口袋。
 這也說明了為什麼在去年台灣經濟負成長的時候,許多金融機構還是針對有錢人推出專業投資理財顧問的「財富管理」新業務。
 八月,一家外商銀行花了上百萬美元,全新裝潢貴賓理財中心。在設計周到體面又有高度隱私的空間裡,「每一張椅子都是針對東方人專門設計、獨一無二。林蔭大道最漂亮的街景留給我們的貴賓,」銀行標榜。
只有電子業!
 有錢人也因為資金雄厚,加上掌握了最多的資訊和管道,在投資的世界立於優勢。花旗銀行分行暨投資業務負責人管國霖舉例,雖然去年的投資環境很不好,但市場上還是有很安全、收益達四∼五%的債券可投資。但要購買這樣的債券,每筆交易金額至少要兩萬美元,不是一般人都有能力投資。
 所得分配快速失衡,有幾個結構性的原因。台灣產業發展失衡是其中之一。過去十年,傳統產業外移,剩下電子資訊業獨撐台灣的經濟成長率。
 九○年代,勞力密集的紡織、消費電子、玩具、塑膠產業對GDP的貢獻高達四成,也創造了就業機會。但是這些產業外移後,電子業接棒,到了二○○○年,過去勞力密集的製造業產值減少六成,雇用的人數也只剩下一半。這些傳統產業失業的勞工卻無法轉向高科技產業。
 八月底在世貿大樓有熱鬧的電信展,會場擠得水泄不通。但是,參觀電信展覽的人很少會往樓上走,樓上一間間的展示空間,正是台灣中小企業的國際櫥窗。「以前要進來展示,至少得排隊兩年,現在大概有兩成的展示間空著,你看四樓背面全部空著,」午餐時間,台灣銀行世貿中心分行經理王俊德和裡頭的中小企業老闆落寞的聊著。
有錢人不繳稅的警訊
 去年台灣失業率4.6%,平均每個月有45萬失業人口。這些失業人口中,將近一半是因為「場所歇業或業務緊縮」而失業。無業家庭在前年就已經佔總戶數的13%,去年又繼續上揚,更讓收入最低的窮人翻身困難。
 稅賦結構的不公平,是所得失衡的第二個原因。
 從全台灣所得者的所得來源分析,去年只有54.3%的所得來自受雇人員的薪資報酬;產業主所得則佔了15.9%。但是在綜合所得稅的來源上,受雇人員繳的稅比率高達七成,產業主所佔的比率僅5.3%。
 目前政府考慮免除的遺產稅,其實也是另外一種富人稅。但是透過各種合法的避稅管道,去年財政部只收到72億的遺產稅和贈與稅,不到總稅收的1%。「遺產稅收不到,是法令出問題,怎麼可以說收不到就免掉。是不是小偷抓不到,就讓小偷合法?」說著說著,台北大學財政系教授黃世鑫就生氣起來。
 知識經濟在台灣發展,所帶動的「數位鴻溝」、「知識鴻溝」,也在近幾年成為拉大所得差距的幫兇。兩年前,台積電董事長張忠謀就曾經憂心忡忡地指出,知識經濟的發展結果,造成贏者圈只集中在有限的人口,並且拉大和其他社會成員的距離。
知識經濟的警訊
 根據主計處依前年資料推估,在高所得家庭中,十八到二十三歲受高等教育的比率是59%,但是在低所得家庭中僅有3.7%。「假如受教育都被經濟問題影響,階級移動就會凝固,將造成更大的不安和騷動,」台大法學院副教授顏厥安分析。
 低收入的家庭,也因為經濟拮据,無力投資在讓自己未來有可能晉升中產階級的工具上。
 譬如家戶所得最低的一級,家用電腦的普及率和最高收入相比是12.8%比82%、上網比率是7.7%比70%、訂報比率16.3%比60.1%、訂閱期刊比率2.1%比31.5%。
 龐大的中產階級現在都被迫面對「新貧」狀態的不安,尤其對未來更充滿不確定的焦慮。
新貧階級興起
 社會底層收入最低的一群,每年可支配所得入不敷出,必須動用過去累積的儲蓄。他們沒有什麼改變未來的能力和契機。去年收入最低一級的家庭儲蓄率是負的1.6%。「儲蓄可以撐多久?估計最多兩、三年吧!以後怎麼辦?這將會是社會不安的來源,」辛炳隆說。
 計程車司機蔡明輝有三個小孩,分別是二十歲、十九歲、十五歲,沒有人念大學。他估計,以目前收入,「小孩真的要念大學,我就得『跑路』了!」
 中產階級最害怕貧窮,但也慢慢變窮。從主計處所得收入者十分位的統計中,第五級到第八級的中間所得者,過去二十五年來,所得佔全台灣所得大餅的比例都微幅縮水2%。也因此,連收入穩定的軍公教人員也很清楚,現有的福利制度一定不可能維持到未來。
 連最有錢的一群菁英,這些適應力最強、最懂得如何競爭的贏家,在新貧的氣氛籠罩下,也擔心會被淘汰,跌出贏者圈。
 曾經替民進黨、國民黨都做過廣告的匚合創意公司負責人范可欽,自己十個人的公司每年創造營業額兩億。已經很習慣自己在贏者圈裡的地位,他也承認,「我只怕落伍,害怕聽不懂別人的語言,怕被社會邊緣化。」
 從收入最高者到中產階級,都對新來的「貧窮」感到很不舒服。對自己未來的收入不樂觀、對未來生活環境不看好,是台灣「新貧」階級的共同隱憂。
 也有人提醒,不應該只將「所得」和「財富」當成幸福的唯一指標。聯廣執行創意總監陳芳楠就認為,過去,多數台灣人眼裡的價值只有「錢」,因此不擇手段追逐財富,犧牲其他的價值。「台灣人窮到只有錢,」陳芳楠非常贊成這種說法。
 雖然如此,逐漸成為主流的新貧階級,慢慢變成中產階級的同義詞。顯然,也會是未來二到三年,大家最關心、也最擔心的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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